11.12延安日报：绚丽多姿的洛川面花

最简单的工具和最神奇的作品
      清晨，家住洛川县凤栖镇东街村的王筱莹起了个大早，趁锅里的水还没烧开，从炕头捧出已经发酵的大团面粉，和上碱便在案板上搓捏起来。
      为了赶制面花作品，她一夜都没睡好。做面花对发面的要求很高，黄土高原上秋冬季节气温较低，发面只能利用热炕连夜发，要使面发得恰到好处，夜里又不得不时时起来照看。天大亮以后，她叫醒女儿和老伴儿，一起帮她做准备工作。不到八点，一切就绪，揉好的面团儿被分成了大小不同的几块。
      面花俗称“花馍”，有祝愿美好吉祥之意，在中国黄河流域和陕西关中地区流传甚广。面花造型千姿百态，粗犷生动，既可食用又可观赏，是关中等地农村红白喜事的必备之物，又是四时八节馈赠亲友的珍贵礼品。做面花是洛川妇女的拿手好戏。她们用自己灵巧的双手，能将发了酵的白面捏成各种形状的面花。工具只是梳子、剪子、锥子、镊子等日用品，辅料则是红豆、黑豆、花椒子和食用色素。蒸出来的面花栩栩如生，犹如艺术珍品，令人爱不释手，舍不得马上吃掉。
      面花制作工艺很复杂，先要用面团捏好各种动物的大体轮廓，再在上面捏塑必要的小装饰，然后用木梳压出鸟鱼和动物的毛发，用羹匙压出龙、鱼的鳞片，用剪刀给小鱼、小鸟剪出嘴巴，再用不同大小、各种颜色的豆子点上眼睛。等到在锅里蒸熟后，再涂上简单而鲜艳的颜色，使得面花的造型更加完美生动。另外，有的巧媳妇在捏制时就把各种食用色颜料掺入面团，这样做成的面花色彩均匀，情趣盎然。
      王筱莹告诉记者，她今天做的是“虎馄饨”，因为使用了染料，做出的面花色彩艳丽夺目，但不可食用，只能观赏。这种染料是最近几年才开始用的，以前的面花是用不同颜色的蔬菜水果汁调色，做成的面花都可以吃，就是色彩平淡一点，调汁的分寸也不好掌握。说话间只见她揉捏自如地把玩着手中的面团儿，不一会功夫身旁已放满了造型各异的面花雏形。剪、镊、压、点，和几乎所有的中国传统民间艺术一样，工具的简单和作品的变化万象散发出“面花”的神奇气息。整整一个上午，一直忙个不停，中午时分，一对栩栩如生的龙凤就成了型。
      这不是魔术，但只见剪子、镊子、铁丝、木梳、锯条、笔套在十指拿捏间就将饮食、艺术和宗教完美地糅合在水和发酵过的面粉上。在地处渭北黄土高原的洛川县，还有许多像王筱莹一样普通的妇女用她们灵巧的双手创造了想象力不逊于毕加索的面花作品。
      面花背后是丰富的文化
      面花，作为一种民间艺术，在长期发展演变过程中，注入了丰富的文化内涵，融入了广大劳动人民对幸福、理想、信仰和对美好愿望的追求，渗透着浓浓的祥和的亲情和友情，弘扬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古老文明的道德风尚，寄托了人们的喜怒哀乐。
      在洛川，春节时做的面花叫做“贡儿”，主要是用来祭祀的，十个为一盘，用来祭祀天地神灵和祖上。根据祭祀对象不同，“贡儿”捏制的形式也不相同，特别是用来祭祀祖上的“贡儿”，在大年三十那天，家家户户要把自己做的“贡儿”摆出来，免不了比较一番看谁家捏的花样好，颜色鲜。另外，还有为家人捏制的老虎或馄饨，大年初一，按人口一人一个，叫做人口老虎或人口馄饨。
      清明节做的面花叫“罐儿”。“罐儿”可分为“祭祀罐儿”和“人口罐儿”，都是在锅里蒸熟的。“祭祀罐儿”作为上坟扫墓之用，据说是为了纪念晋国的忠臣介子推；而“人口罐儿”则表现了洛川塬上特有的风土人情。做母亲的要按照全家人的不同身份和职业来塑造“罐儿”上的图案内容：给生产劳动的男人，要在“罐儿”上捏出粮囤和农具，给上学的男孩子要捏出书本和笔墨，给女孩子则要捏上剪刀、尺子、针线或者花鸟等，期待她心灵手巧、美丽俊俏。
      端午节做“面鱼”不像“罐儿”一样蒸熟，它是捏好以后直接在锅里烙熟，做好后用一根红线串起来，戴在孩子的脖颈上。据说这是为了纪念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意思是把江里的鱼已经烙死了，再也不能去咬投江而死的屈原了。
      除节日之外，在孩子的诞生、满月、生日，老人的寿日等许多的礼俗活动中，面花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种道具和礼物。孩子诞生时，亲友们一般要送面塑的老虎或兔子，用红线栓起来，绑上布和钱，称为“送锁儿”。新生儿满一百天或周岁时，舅家、姑家、姨家除送衣、帽、鞋、布老虎之外，也要送面花，外婆家还需特备一对 “曲连”，祝福孩子健康长大成人。老人做寿时也要做成寿桃形的面花表示祝福健康和长寿之意。
      在婚礼中面花也是必不可少的，在新人进洞房之前，新房中的炕上就头靠头的竖放着两个枕头，在枕顶上放着两只小白兔面花，白白的身子红红的眼睛，活脱可爱。新娘进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枕头推倒，让兔子滚到炕上，表示她愿意到这家落地生根，生儿育女。另外在炕上还盘着一对“馄饨”， 婚嫁时做的“馄饨”，由男女双方的亲戚捏制，在大喜之日送给新郎新娘。一个面龙一个面凤，造型美观，色彩鲜艳，自然大方，精致可爱，精心的制作者把对新人的美好祝愿全部倾注在面花中了。
      洛川面花，花色品种之多，工艺水平之高，极为罕见。如满月面花，是农村小孩出生满月之时，孩子的舅家、姑家等亲戚作为贺品送来的以虎、牛、兔、蛇、龙、猪、鸡等12生肖以及各种涂以色彩的花鸟鱼虫为造型的面花，期望孩子健康成长，长命百岁，家丁兴旺。有的外婆还给外孙蒸一个“曲连”，祝愿孩子坚韧不拔，长大能担起家庭生活的重担。
      寿果面花，又称12寿果，传说这种面花由秦晋公时就流传至今，已约定成俗，不论男女，只要年龄满50岁，一般都要贺寿，特别是年过60岁的花甲老人和70岁的古稀老人，每年都要过寿。这一天，凡来祝寿的亲友们都要送来精心制作的面花——佛手、寿桃、石榴、梨等四样礼物。每样三个，三四一十二个，称为十二寿果。表示儿女们或亲友们对老人的祝福、孝敬和爱戴。
      祭奠面花，是献给已故老人的面花，这种面花品种繁多，除了寿桃、佛手、金瓜、菊花、鱼娃莲、青蛙、蝴蝶等之外，还有萝卜、辣椒、葡萄、黄瓜以及仙鹤等花鸟鱼虫三十多种。供献在灵堂前或墓碑前，以示祭奠、怀念、哀悼亡灵。寓意老人在世时像松鹤一样长寿，死后又驾着白鹤升天去了。这些贡品祭献完后，都分散给周围的大人小孩吃，以示驱邪增寿、睦邻和好。
      心灵手巧的民间艺人
      面花艺术的兴起和发展，也造就了许多制作面花的能工巧匠和民间艺人。这些艺人以媳妇、老太太居多。别看她们文化不高，没有经过专门的艺术熏陶，却对面花有天然的艺术追求和艺术匠心。
      王筱莹就是一个制作面花的能工巧匠。她的面花以花鸟鱼虫、龙凤虎狮见长，独具特色，其作品色彩鲜艳丰富，形象逼真生动，制作精巧细腻，一块面团在她手上一揉一搓一个动物雏形便已形成。然后通过剪刀、梳子、汤匙、笔帽、瓶盖加以修饰，一个活脱脱的小鸟便做成了。由于制作别致精巧，四邻八乡的人慕名上门订购，慢慢地她把面花发展成了家庭致富的产业，每年仅制作面花，她的收入就可以超过2万元。
      凤栖镇另一个面花艺人韩菊香制作的面花古朴粗犷，大胆随意，色调明丽，具有一种天然的美。她的作品先后在陕西省展览馆、中国美术馆展出，作品照片在《陕西日报》、《中国旅游》等报刊发表。1987年曾应邀到中央工艺美院讲学和进行面花表演。1989年参加香港“西安日”艺术活动，受到了当地观众的高度赞扬。
      近年来，洛川面花先后多次参加国家及省市的各种民间艺术展览，赢得了国内外参观者的赞誉。1989年在陕西省第二届艺术节上，韩菊香、韩改浪、杨梅英制作的面花获传统特色一等奖。1996年和1997年，杨梅英先后应邀赴日本、香港进行面花制作表演。在国内和国际上屡获殊荣。
      美遇情而萌生，情借美而挥发。这种情与美的高度融合正是民间美术的“神”之所在。洛川面花也正是因为具有了这种“神”而受到群众的喜爱。2000年以后，随着洛川农家乐旅游的兴起，以凤栖镇作善村为代表的洛川面花基地逐步建立，已经先后成功举办了两届面花大赛，洛川面花正悄悄地走进人们的视野。

     面花艺术作为传统民俗文化，已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国家的保护。但随着社会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根性文化逐渐趋于衰败，面花便逐渐失去它生存的基础。如今在洛川，虽然仍然保持着送面花的习俗，但真正会做面花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据面花艺人王筱莹回忆说，她年轻的时候，面花还比较兴盛，村里的红白喜事少不了叫她去帮忙，几个妇女坐一块，说说笑笑的时候面花就做好了。而现在，会做面花的人越来越少，年轻的女孩子对它不再感兴趣，来她家里订做面花的人多数就是因为自己根本不会做。而会做面花的人，尤其是能称得上面花艺术家的，不少都已进入了垂暮之年，再有几年，就算有心，大概也和不动面了。
      可以想象若干年后，这一批面花老艺人相继谢世后，面花随时都面临着消亡的可能。现在，如何有效保护和抢救这一艺术奇葩，成为我们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的当务之急。